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随笔小记要说中国年的具象化体现，首先要算醒目的春联了，可谓“千门万户曈曈日，总把新桃换旧符”。
?相传，春联起源于周朝的桃符（悬挂于大门两旁的长方形桃木板）?，上面书写着降鬼大神“神荼”和“郁垒”的名字，用于驱邪避鬼，保护家人四季平安。在五代十国时期，宫廷里开始有人在桃符上题写联语，后蜀主孟昶在公元964年除夕题写的对联“新年纳余庆，嘉节号长春”，被认为是中国的第一对春联。?
我自小在农村长大，农村家门上的春联是有别于城里的。城里人住楼房，一个门进出，逢年只张贴一对春联。至于春联的内容，什么宅前柳、堂前燕、喜鹊登枝、紫燕迎春这样的物象在城里是不大能看到的。
我祖父那一代对春节这样的传统节日永远抱着一种虔诚。迎春的各项仪式是不能马虎的，这一点我后来有了很深的体会。从旧社会走进新中国的一代人，以及像我父亲那一辈生在红旗下、长在新中国的一代人，新春在他们眼里都是余生里对新生的纪念和庆祝，就像他们一辈子虔诚地对待土地一样。迎新春在他们眼里是有讲究的。就说贴春联，正门上的对联要贴大的，后院门上的春联要贴小一点的；正屋春联要有堂前、门庭一类的词，厨房要贴“粗茶淡饭有真味”之类的话，谷仓里要贴五谷丰登；牛圈里要贴六畜兴旺，车库里要贴一路顺风，果园门上要贴“桃李催春，满园春色”之类的词……
我祖父是一个传统的老农，他贴春联很有一种仪式感。春联是不要印刷体的，一定要红纸黑墨手写了才可以悬于门楣。春联张贴要讲究上下联，右为上、左为下，左右等高、横批居中。春联要用面粉熬制的浆糊粘贴。最后一点很重要，张贴春联一定要在大年三十凌晨前贴完。我从没考据过这些规矩的来由，觉得长辈的“老黄历”不像是空穴来风，总不会有大错的。
至于写春联，起先是仰仗我的外祖父。我的外祖父读过私塾，凡事讲究个以理服人。他识文断字又写得一手流利的毛笔字。所以那些年每到春节，我祖父负责买纸买墨，我负责跑腿，我外祖父负责挥毫泼墨。后来外祖父过世了，我们家的春联又落到了我姑爷爷身上。他是当年浙江来宁的知青，一个倔老头，同样写得一手硬气的毛笔字，春节到来之际我又开启了上门求字的人生经历，只不过这次要多跑好几里地。后来我姑爷爷也去世了，他的笔墨纸砚也都陪他走了。
于是我祖父失落了。他念想的油光墨亮的春联没人写了。
这时，我登场了。我告诉祖父，以后家里的春联由我来写。祖父起初是不大相信的，因为识文断字、舞文弄墨在他看来是一件顶了不起的事，他狐疑一个铁锹都拿不利索的人，却要开始拿笔杆子写字了，而且还是毛笔字，一定是在立常志、干咋呼。我也不多想，向母亲索要了报名费，投奔我中学时的书法老师，开始练起了书法。三年后，当一副副油光墨亮的春联贴在我家门楣上时，我的祖父欣慰地笑了。虽然我的书法水平还很不如意，但祖父也不挑剔，行动胜于空谈嘛。其间，为了练好毛笔字也发生过一些有趣的事。比如偷邻居家的春联。虽说是偷春联，但那时我已有了所谓的托词，窃书不能算偷嘛，读书人的事嘛！又过了几年，我对邻居大伯说，以后你们家不要买春联了，我来给你们写。回报当年撕掉了你们家的春联，用来临摹练字了。这时，我的书法水平已经有很大长进了。
十几年后，我的字进步更大，但我的祖父看不到了。
父亲接过了祖父的“老黄历”。
现在我还在写春联，写给自家、写给父母家、写给亲戚家、写给单位和同事……这种书写的状态寄托着某种情感：是期盼、是缅怀、是祝愿，也许是余生的恬静。
春联，一个充满温情的“老黄历”。我幸会了它，它惠顾了我。
作者简介
曾绍斌，工电段综合室员工。
写散文、作诗歌、练书法。不惑之年依旧存着一股子倔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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